行雨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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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巴基呻吟一声，醒了过来。前一晚他没有做噩梦——享受了一次无梦的酣眠——但这并非没有代价。

他想起来自己似乎要史蒂夫吻了他，但记不起后来怎样了。真他妈讽刺。

次日他们一起吃了午餐，在公园里散步。这是约会？——见面？——打发时间？两人慢慢走着，巴基说：“昨晚对不起了。不过你干嘛让我吃完止痛片还喝酒？”

“我——”史蒂夫愤怒地张开嘴，但他看了巴基一眼，后者一脸羞窘地笑着，于是他只是给了他一肘子。

前面大概是有什么街头活动；道路被封了起来，只容步行通过。他们才刚刚吃过饭，仲夏的空气中充斥着各种油炸食品的味道，闻起来很是诱人。

“嘿，你想不想——”史蒂夫开口说。

“好啊，”巴基说，因为不论他将要提议什么，大概都错不了。毕竟这是史蒂夫。他有点疑惑地看着巴基，巴基耸耸肩，“你想要什么都好。”

这一切都很好；阳光正灿烂，微风清凉。他穿着长袖上衣也不觉得热，并肩走在身边的是北半球最有魅力的男人，正巧还是美国队长。他们的手时不时会触到一起；史蒂夫想要握住他的手，十指交缠，巴基看得出来。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巴基不会拒绝，但他没有。

史蒂夫狡黠地向他笑着：“你想跟我去养老院做义工吗？他们会让你倒倒便盆什么的但没——”

巴基大笑起来。他好像很久没这样笑过了，有点生疏，但感觉不错。他锤了史蒂夫的胳膊一下，“你真是个混球。”

史蒂夫凑近过来，像要告诉他什么秘密一样低声说：“有人就爱我这点。”

巴基努力用笑声掩饰过自己加速的心跳，“当然啦。”

史蒂夫其实是想提议一起去前面的集市的，但他又逗了巴基一会儿。他们沿着支起白帐篷的小摊漫步，手里各自端着一盘糖霜油炸甜甜圈。

巴基很快就意识到有人在跟着他们。他扔下吃了一半的甜食，从人群中钻过去。史蒂夫什么也没问，紧跟在他身后。他躲到一辆快递卡车后面，把史蒂夫拉到自己身后，贴着拐角处向外瞄。

“只是狗仔队而已，想拍我们的照片，”史蒂夫贴在他耳后说道。

巴基观察着人群，他的手指急切地渴求一个扳机和瞄准镜，为一个穿着红白蓝的金发男人扫清路上的敌人，不同的景象在他眼前闪过，茂密的绿色藤蔓，一望无际的沙漠，白雪中露出的金属。

“你想回家吗？”史蒂夫问道，他低沉的声音就在巴基耳边，呼吸喷在后颈上。这感觉也那么熟悉，好像一个遗忘许久的梦。

巴基点点头，让史蒂夫带路。他们就快走到封锁区的尽头时，一个男人从人群中蹦了出来，面前端着一台巨大的相机，闪光灯晃过他们的眼睛。

史蒂夫一步没停，伸手扫掉了男人的相机；还好那相机是用带子挂在他脖子上的，否则史蒂夫就要吃官司了。史蒂夫双手一扭男人的肩膀把他转过身推回人群中，然后飞速地继续向前走，巴基紧紧跟在他身后。

当他们平安抵达巴基的公寓，他直接走进了卧室里。他在床上坐了几分钟，直到双手停止颤抖。

他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上镜框里的素描。他伸手拿过来，盯着它看了片刻。他能认出来那画的是自己的脸，但仍然感觉画面上望着自己的是一个陌生人。他的头发长了，触到领口，这两个礼拜都没有刮胡子。精细的铅笔线条在象牙白纸上凝住了一个快乐男人，但那不再是他了。

史蒂夫在厨房里煮咖啡。巴基有些犹豫不决——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咖啡因——史蒂夫说：“是脱咖啡因的。”

“我这没有脱咖啡因的咖啡。”

“是我买的，”他有点不自然地说，“买了一阵了。”

“哦，”巴基说。尴尬的沉默笼罩着他俩；无言中弥漫着所有被遗忘的，和所有被渴望的。

“嘿，”史蒂夫忽然笑得很灿烂，记忆里第一次他的笑容没有染上忧郁的色彩，巴基看呆了，“有一个新节目，你会喜欢的，来吧。”他在巴基的沙发上坐下打开了电视，熟练自然得像是之前做过几百次。

巴基确实很喜欢那个节目。被史蒂夫这样了解的感觉有些奇怪，但并不诡异，就像是得到了一份未曾预料过的礼物，用漂亮的红白蓝三色绸带包装着。他想要回报这一切，让史蒂夫也觉得自己被爱着、被渴望着。因事实如此。

但史蒂夫想要的并不是巴基，不是现在的巴基。这么好的人值得更好的；最好的。而巴基差得远了。

这是极为漫长的一天，遗失的过往如沉甸甸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夹杂着对两个月前那个自己的嫉妒。巴基不知不觉地在沙发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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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然惊醒过来，心如鼓擂。黑暗中一声闷响，是史蒂夫从沙发上滑了下去，一屁股落在地板上。电视屏幕已经休眠了，灰蒙蒙的，窗外一片漆黑。

之前的思绪模模糊糊地回到他脑海里，巴基站起身，眨着眼睛试图让视线清晰起来。

“巴基？你还好吗？”

巴基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肾上腺素在体内迸发，他开始颤抖。

“你不能呆在这里，”他粗暴地说。

“你在这，我哪也不去，”史蒂夫说着，从地板上站起来。巴基后退了一步。

“我会一直吵醒你或者……或者我可能会不小心伤到你。”

“你伤不到我。”

巴基举起了他的铁臂，苦涩地啐道：“看看这玩意。我能伤到你。”

“巴基我不会离开你的，”他的声音里带着点美国队长惯有的坚忍，但并非不可动摇，“我会陪着你。直到一切的尽头。”

“史蒂夫。我不是你做慈善的对象，也不是你……不是你的义务。”那可能是最糟的：史蒂夫围着他转，只是因为还爱着过去的自己的幽灵。

“不，”史蒂夫听起来就跟巴基一样恼火，“你不是。”

“我不记得你，”巴基脱口而出。一个这么完美的家伙每天在自己身边晃来晃去，一脸痴情又惨兮兮的，到底是想干什么。这根本就不对。自从停了止痛片之后，巴基又开始做噩梦了。比以前更甚，梦里有着大片大片的空白；他完全没有安全感。他是个残缺不全的人，美国队长伸出双手试图把他从黑暗的泥潭中拽出来，但那双手终于从他眼前滑脱，沾满了泥泞和血腥。

“我不再是以前的我了；不是你认识的那家伙。我能感觉到，我自己有问题。”

“不是有问题，”史蒂夫反驳说，像是感觉到了侮辱，“只是不同了。”

“你还要这样多久？放弃吧。我不认识你。”

史蒂夫的眉头皱得那么紧，巴基几乎都要撑不下去了。“你现在认识了。我是史蒂夫，”他努力微笑着，“我不在乎你还能不能想起来我们之前的事。我只是想认识现在的你，无论你是谁。”

巴基太想回忆起与他相爱、被他爱着是什么样的感觉，但他知道他可能永远也想不起来，而当史蒂夫离开他时，他会心碎而死。

什么东西堵在巴基的喉咙口，让他的双眼刺痛。他需要强壮的手臂抱紧他、支撑起他，他需要被亲吻，但他不知道怎样开口。

于是他叹道：“我很抱歉刚才……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呆在这里，”他指了指沙发，“我要回去睡觉了。”

他向卧室的方向转身。“巴基，”史蒂夫说道，“可以吗？”他慢慢向前一步，轻柔地搂住了巴基的肩膀。巴基靠进史蒂夫坚实的胸膛和臂膀组成的怀抱里，闭上了眼睛。只有在这里，他才感觉得到安全。

我爱你。

这句话卡在他的喉咙里。史蒂夫退后一点，在黑暗中向他笑得温柔。

“晚安，”史蒂夫低声说，然后躺回到沙发上蜷起身。

巴基在床上躺了一会。噩梦之后的夜晚往往无眠，而史蒂夫还在隔壁，巴基害怕自己会因为梦魇而伤到他。这本应让情况更难捱；事实上他却感觉安心了不少，知道有史蒂夫陪着自己。知道如果他开始挣扎尖叫，史蒂夫不会放任他受苦。他会叫醒他，而如果巴基变得暴力起来，史蒂夫也足够强壮，可以制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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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上，巴基和史蒂夫默契无言地躲避着对方。史蒂夫犹豫着说了句“回头见”，便要落荒而逃，连咖啡都只喝了一半。

“史蒂夫，”巴基说。史蒂夫在门口转过头，挑眉疑问地看向他。巴基把咖啡杯放在流理台上，一边逃避着他的目光一边走过去给了他一个简短的拥抱。他退后时鼓起勇气瞄了一眼，史蒂夫双眼睁得大大的，充满了惊喜。

“回见，”巴基说。

“是啊，”史蒂夫笑了起来，然后清了清嗓子试图掩饰自己的激动。巴基咬着嘴唇内侧忍住一个微笑；这家伙不仅性感得要命，事实上还非常可爱。“回头见。”

史蒂夫走后不久，巴基的手机又响了。他还是没有关掉带着史蒂夫名字的新闻提醒，但他也一直没有去读。这次他点开了屏幕。看来史蒂夫因为前一天在集市上对那个狗仔的冷淡粗暴而遭到了一些媒体炮轰。

巴基的遭遇是机密，神盾局对此严防死守，所以大众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显然之前的他和史蒂夫都为彼此神魂颠倒，而他们最近在公共场合的克己守礼看起来很“可疑”。有人揣测史蒂夫对狗仔的粗暴是因为“恋爱天堂中也有点小烦恼”，毕竟在此之前，他对这些秃鹫似的娱记都是很有礼貌的。

而巴基，他们说，一向是十足迷人地微笑着，这次看起来又焦虑又不舒服。很有洞察力啊。

他试着不去在意这鲜明刺眼的对比，但白纸黑字这样写着；缺点、软弱、令人失望，很难不让人心生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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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条旗男怎么样了？”娜塔莎问他，他们正坐在神盾局的餐厅里。他做完心理治疗刚刚走出来，只想赶紧回家避开所有人，结果就被她抓到了。于是他现在手里拿着一杯拿铁坐在角落里的软沙发上。娜塔莎坐进了椅子里，让他坐长沙发，这样他背靠着墙，视线可以轻易扫过宽敞的大厅。

巴基耸耸肩：“我怎么知道？”

娜塔莎翻了个白眼：“你们俩现在基本是重新开始约会了。”

巴基瞪着她：“我根本就不了解他。”

她歪了歪头：“是吗？你们俩天天泡在一起，而且我有权威信息来源，你们亲过了。”

巴基的咖啡杯在唇边停住了。“他告诉你的？”

“给他说句公道话，我可是非常专业的。我走了之后他才意识到他给我讲了什么。”

巴基停顿了一下，但他开口时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急切：“他说了什么？”

“没门，”娜特说，“这次我可不给你俩当中间人了，上次就受够了。不过，”她狡黠地说，“夹在你俩中间听起来也不错嘛。”

巴基实在忍不住喷笑出声。“我的老天啊，”他惊呼道。大笑的感觉真是好，他根本不想停下来。

娜塔莎甩给他一个惯常的得意脸，巴基嘴上不说，但他爱透了她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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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可能要隔一天。还有三章完结啦(ﾉ)`ω´(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