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雨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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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他肯定是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史塔克瞪大了眼睛，他摇铃喊了护士，然后接着念叨。

“晕了俩礼拜，哥们，贝卡差不多一直守在这来着，但她还是被叫回去工作了。”

“贝卡？”

托尼的眼睛又睁大了，“你妹妹啊。”

“是啊，这个我知道，你干嘛这样叫她？”

“花了不少时间在这跟她大眼瞪小眼，”所以托尼也在这呆了很久，只是没说出来，“罗曼诺夫知道你肯定没事，所以她就回去了。巴顿来的时候带了条狗，弗瑞也来看过几次。我想把你带回大厦来着，但你妈妈简直就一狼獾。”

想想他妈妈遇到史塔克的情景，巴基就一阵惊恐。

护士走了进来，片刻后来了个医生，然后又来了一个护士。他们调高床头让他坐起来，检测了他的指标，换了个静脉注射袋，帮他喝多一点水。医生问了他很多奇怪的问题。

“你知道你在哪里吗？”“现在是几几年？”“你的全名是什么？”

他的答案似乎让他们很困扰。

“怎么回事？”他终于忍不住问道，“托尼，给我妹妹——”托尼已经半只脚踏出了门口。他向背后挥挥手，“——打电话，马上就来。”

医生须发灰白，是个很英俊的印度人，他带着轻微的口音说：“巴恩斯先生，你患有短期记忆丧失。我们现在就带你去做CT，然后我们——”

外面传来一阵骚乱，托尼的声音和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争吵，“去他妈的让我进去！我得亲眼看到——”

突然之间，好像他现在还不够混乱一样，美国队长闯进了他的房间。他看到巴基时顿住了，然后马上冲向前。他在床边跪了下来，扑在巴基的腿上。他颤抖得太厉害，整张床都在晃。

“感谢上帝，感谢上帝，感谢上帝，”他的脸埋在巴基的被子上，喃喃地说。当他抬起头时，他的呼吸几乎停住了。泪水从他眼中涌出，流过脸颊，他看起来整个人都被击垮了。他看起来疲倦而凌乱，显然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过，而巴基脸上的神情让他哽咽住了。

“巴基？”他的声音很小，充满了恐惧；这不可能是美国队长。巴基在书上读到过美国队长；他像磐石一样不可撼动。巴基从未遇见过这个男人，但当那张英俊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他竟然也有种想哭的冲动。

医生抓住了美国队长的右臂，托尼抓住了他的左臂，两个人把他拽了起来。托尼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队长退却了，任由他们把他拖出了房间，他那充满痛苦的双眼始终牢牢锁定着巴基。巴基自己却没法一直与他对视，于是只是低下头望着自己剩下的那只手。他的右手显然也在坠落中伤得不轻，伤痕累累，包着纱布。

巴基没再问任何问题；他不确定他想得到答案。他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很多很重要的事。他内心充斥着巨大的空洞。他右臂上的枪伤还没痊愈，从头到脚都是裂口和挫伤，而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着，哀求着他想起来。

他没再见过队长——托尼向他保证那真的是美国队长来着，史蒂夫·罗杰斯，两年前在北极的冰块里被发现并解冻。再多的细节他就不肯说了。

瑞贝卡和他的妈妈用同样的方式扑到他身上，感恩地抽泣着。

他的大脑扫描并没带来什么好消息。

“大脑是个很复杂的组织，”另一个医生说道——一位金发的中年女士，“其中很大一部分我们还不了解。也许随着你身体的痊愈，你遗失的之前两年的一些记忆就会回来；也许是全部，也许什么都没有。最好的办法就是好好休养。”

“如果试试刺激我的记忆呢？那些我可能忘记了的地方——还有人？”巴基问道。他穿着病号服坐着，他妈妈陪在身边——她不肯离开他——而他已经受够了消毒皱纹纸、日光灯还有这些要命的白色。

医生点点头：“试试总没有坏处。你的大脑不是因为精神上的创伤而锁住了这些记忆，这只是物理创伤导致的失忆。所以如果它们一下全部恢复，只会给你造成一定心理压力，但不会有什么损伤。我会为你推荐一名心理学家，她在这方面更专业，也许能帮你找到打开那个开关、把记忆找回来的方法。”

他妈妈接过了卡片，另一只手还紧紧攥着他仅剩的胳膊，力道大得连指节都发白，仿佛害怕她一松手他就会再次坠落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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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之后，他妈妈不顾巴基的强烈反对，用一架轮椅把他推出了医院。巴基坚持要回自己的公寓。旧事重演，他想到。可有些旧事又如此陌生。

他妈妈陪他住了三天，事无巨细地照顾着他，简直到了烦人的程度，巴基爱她。她并没有试着给他讲他失去的那两年，巴基内心充满了感激。她会等，等他做好准备，等他自己开口。

她在史塔克大厦门口抱了抱他，含着泪跟他告别。巴基坐电梯上去；他还记得怎么走，就好像昨天刚来过一样，虽然他们说那是两年前的事了。史塔克也没怎么变，但显然佩珀终于被他拿下了，而她的爱从某种程度上中和了他的神经质。

他在那里呆了一个下午，史塔克给他重新装上了一条新胳膊。它比上一条更轻，外形也更流畅，史塔克又威胁说要把它漆成红色和金色。

“不要，我就要银色的，”巴基说，史塔克的脸垮了下去，很是失望。他清了清嗓子。

“为您服务，主人，”天花板上传来贾维斯的声音，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也让巴基感觉不错，可他下一句就是：“罗杰斯队长到了。”

托尼用眼角瞄着巴基。

“你认识他？”

“以前不认识。在医院遇见的。他人还行。”

巴基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他现在总有一种感觉，像是强烈的即视感，或是一个他始终触不到的梦境。搅得他心烦意乱，十分沮丧。

“我们这已经弄完了吧，那我走了，你们玩。”他忽然觉得有些暴躁，说出的话也不太好听。

托尼翻了个白眼。“我告诉过他你今天回来。他是来见你的。”

这倒是……有点让人高兴。也有点让他害怕，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在工作室里闲逛了片刻，史塔克这里戳戳那里敲敲，往桌子上扔了一个扳手，又捡起来，开始叨叨咕咕他的那些设计。然后工作室的门嗖地一声滑开了，罗杰斯队长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灰色T恤、牛仔裤和棕色靴子。他看起来比医院那会儿好些了，但也没好到哪去。即便如此，他看起来还是像历史书里一样英俊，像一尊大理石像一样完美。

队长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刻意控制着自己脸上的神色，巴基什么都看不出来。他伸出手，那处枪伤还包着纱布，但动一动已经没什么问题了。罗杰斯队长跟他握了握手。

“史蒂夫·罗杰斯。很高兴……”他没有说完。

“彼此……彼此，”巴基的语气带着点揶揄，史蒂夫笑了，双颊染上了一抹漂亮的粉红。他的笑声很好听，看着他唇角勾起的弧度，巴基想要——

托尼再次清了清嗓子，“我决定就这么一点都不尴尬地走掉然后去个什么地方。”于是巴基就和队长独处一室了。

“我们以前认识吗？”巴基说道，他还不傻。史蒂夫沉默地点点头。“是怎么认识的？”

“呃，神盾局从冰里找到我之后，你帮我……适应了这个未来。”

巴基可不傻。

“那之后呢？”

史蒂夫换了换两脚的重心，把手揣进口袋里。“我们以前在一起。”

巴基笑了，声音苦涩又嘲讽，“胡说什么。”

史蒂夫却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有人刚在他心窝狠狠揍了一拳。他不再看巴基的眼睛。

“啊，”巴基说，“不是在逗我玩？”

美国队长喜欢男人？这当初肯定引起了一场舆论风暴。如果他公开了的话。也许他所说的和巴基的关系是个秘密。只要上谷歌一搜，他就会得到答案，但他还没做好准备。

史蒂夫点点头，“真的。”

“真希望我能记得那个，”他喃喃地说。

他看向史蒂夫，却惊讶地发现他的脸上写满了心碎。他迅速换上了一个尴尬的微笑，但那份伤痛太深太沉重，根本无法遮掩。巴基想不明白。他到底做了些什么，会让他妈的美国队长对自己这样一往情深？

“顺便，我还得谢谢你。听说是你把我从雪里挖出来的。”

史蒂夫点点头。“你是我的朋友。不能……不能丢下你。”

“谢谢。”巴基忽然感到一阵内疚，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史蒂夫为他牺牲了这么多，擅离职守，偷了一辆坦克，如果史塔克没骗人的话，而巴基甚至不记得他。他想知道史蒂夫是不是真的上了军事法庭，可巴基不知道如果这是真的，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你饿吗？”史蒂夫忽然问道，“我们可以去……去吃饭。”

巴基有点想要从他身边逃开，这个国家标志，这个目光悲伤的英俊男子，但如果他们曾经认识，如果他们曾经在一起——他仍然不敢确信这一点——也许和他相处一些时间有助于刺激自己的记忆。而且，他很好看，还是美国队长。于是巴基点点头。

史蒂夫看上去很兴奋，带着他穿过街头坐上地铁，一路上喋喋不休地讲着话。人们像死海为摩西分开一样为他让路，甚至不需要什么理由。

“我会坐地铁都是你教会的。我刚解冻那一段时间就像个穴居动物，被神盾局关着，更多是我把自己关了起来，而你带我见识了这个世界。你带我来了这里，就在我们刚见面的那会儿，”他说着，他们来到了巴基喜欢的那家破破烂烂的墨西哥卷餐馆。它现在也改头换面了。

史蒂夫用西班牙语给他俩点了餐，这让巴基有点吃惊。店主老夫人面带怀疑地看了看巴基，又看了看队长，才扭头喊出他们的点单。巴基低下了头；他心里的空洞在不断扩大，即使是在这里，他不记得的事，他还是不记得。

“这里变样了，”他们坐着吃饭的时候，他说道。这又让史蒂夫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他总是让史蒂夫难过。他们吃完饭，沿着街走到了巴基出事之前总是喜欢去的那家星巴克买咖啡。他是说，第一次出事之前。他找不到话聊，愧疚感如影随形压得他喘不过气，让他疲惫不堪。他告诉史蒂夫自己有些累了。

“哦当然！你应该休息了。呃，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这个周末，就，我们可以去吃个午餐或者喝杯咖啡什么的？”

“没问题，”巴基点点头，然后落荒而逃。

晚上史蒂夫给他发了短信，很简短的一条：“今天见到你真好。很高兴你状态不错。”

巴基想不到自己该说什么，于是他什么都没有说。